混沌海归来,白眉元尊的残魂便再未出现在杨十三郎的风神之眼里。
他只能从那些破碎的幻象中捕捉到师父的影子――有时是白眉站在天枢院门前的身影,有时是他执笔批阅案卷时微蹙的眉头,但每一次,那些画面都会被浊气扭曲,最终化作狰狞的鬼面。
形神分离的十四个时辰后,杨十三郎经过几天静养,状态慢慢好了起来……
"啧啧……"
金罗大仙掀开葛布,凑近杨十三郎的瞳孔,"风神之眼快被蚀穿了,再拖下去,你这双招子就真废了。"
杨十三郎终于睁开眼,视线却模糊不清。
药房的烛火在他眼中化作一团团晕染的光斑,金罗大仙的脸也只剩下轮廓。
他抬手想揉眼,却被老人一把攥住手腕。
"别动!"
金罗大仙从药炉中舀出一勺浓黑的药汁,药汁在半空拉出粘稠的丝,"喝了。"
药汁入口的瞬间,杨十三郎的喉咙像是被烙铁烫过,灼痛直冲头顶。
他闷哼一声,手指死死扣住竹榻边缘,竹片插入指甲也没有感觉……药力在体内炸开,像一把锋利的刀,硬生生剖开浊气的屏障――
杨十三郎知道金罗大仙用药一向很猛,但没想到如此凶猛,他身体都不受控地往上挺了三挺……
忽然,他看见了白眉元尊。
“――师父!”
杨十三郎喉间滚动了几下。
不是幻象,不是残影,而是清晰得近乎真实的身影。
师父就站在药房的角落里,一袭素白长衫,发丝未束,垂落肩头。
他的右眼依旧浑浊,但左眼却清明如初,正静静望着杨十三郎。
"师父......"
杨十三郎挣扎着想要起身,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,仿佛被药力钉在了竹榻上。
白眉元尊缓步走近,脚步无声。
他抬手,指尖虚点杨十三郎的眉心,一缕青光渗入――
混沌海底,青铜鼎静静矗立。鼎身刻满"罚"字,鼎足是断裂的臂骨所化。
鼎中空无一物,唯有底部一道细小的裂缝,正渗出丝丝黑气。
画面骤然转换……
白眉元尊站在鼎前,手中捧着半枚帝钱。他的右眼已被浊气侵蚀,但左眼却亮得惊人。
他低头看着鼎底的裂缝,轻声说:"鼎需纯净之物为引......"
杨十三郎猛然惊醒,药房的烛火"啪"地爆了个灯花。金罗大仙的脸近在咫尺,眼里映着他苍白的脸色。
"看见什么了?"
"青铜鼎......"杨十三郎嗓音嘶哑,"师父说,鼎需纯净之物为引。"
金罗大仙眯起眼,药勺在炉边敲了三下:"风神之眼就是最纯净的东西。"
杨十三郎沉默。
药炉里的火渐渐弱了,蒸汽也不再翻腾。
屋外传来夜巡仙鹤的鸣叫,悠长而寂寥。
"老头还说了什么?"金罗大仙问。
杨十三郎望向窗外的夜色,低声道:"他说......'等我'。"
……
一个月后,刚刚能下床走动几步的杨十三郎,不顾所有人的反对,坚持要到幻象里师父最后出现的地方来看看……
师父那一句“等你”就像是无声的召唤。
黎明前的混沌海翻涌着不祥的暗浪,墨色海水拍打着岸边的黑礁,溅起的不是水花,而是粘稠如血的浊雾。
正在布阵的雷部天将,手中紧攥的传讯玉简已经裂开蛛网般的纹路……
"杨首座,海底的帝钱,全部苏醒了……"
话音未落,海面突然隆起巨大的黑色水丘,一座青铜巨碑破水而出,碑面上密密麻麻的"赦"字正渗出暗红液体。
碑底缠绕的锁链剧烈晃动,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――每一条锁链尽头,都拴着一枚浮肿发亮的帝钱,铜钱表面的"赦"字正随着海浪起伏明灭,像无数只眨动的眼睛。
三百里外的云头上,杨十三郎察觉到异动,猛然按住心……
风神之眼不受控制地暴睁,青光穿透云层直射混沌海方向。
他看见――
海底的青铜鼎正在倾斜,鼎内积攒的罪孽黑水从裂缝中喷涌而出,与海水混合成粘稠的旋涡。
旋涡中心,无数半透明的阴兵正顺着黑水爬上锁链,他们的铠甲上还残留着天庭制式的云纹,但面孔已经腐烂得只剩白骨。
"雷部还能撑多久?"杨十三郎厉声问道。
值日功曹的传讯纸鹤刚落到他肩头就自燃成灰,灰烬中浮出铁山靠焦灼的声音:"第一道防线已破!那些阴兵――"
声音突然扭曲成刺耳的杂音,"――他们专吞雷法!"
七把叉的焚天枪枪尖赤焰突然暴涨三丈。
"姥姥的!"
他一把抓住躁动的枪杆,"连我的兵器都感应到了?"
朱风的三棱刺也在嗡鸣,他冷着脸望向混沌海:"不是兵器感应......是那些阴兵在召唤曾经的天庭制式法器。"
话音未落,远处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――混沌海岸的雷部炮台接二连三炸成火球,而吞噬雷火的阴兵身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,铠甲缝隙里渗出沥青般的黑浆。